甲申之變開門案：閹黨、東林黨等大打口水戰(zhàn)，最終受害者是曹化淳

公元1644年李自成攻入京師，崇禎于景山自縊，史稱甲申之變。然而好戲才剛剛開始，因為輿論戰(zhàn)爭再一次爆發(fā)了。

開門案的主角們

甲申之變的開門案指的是李自成在這一年攻入京師的時候，傳言是有人從內(nèi)部打開城門才導(dǎo)致農(nóng)民起義軍很順利地涌入京城。所以開門的亂臣賊子受到人們的痛恨與譴責，但至于是誰開的門，大家吵翻天了。

比較出名的有以下說法：

第一種說法出自馮夢龍的《甲申紀事》，十八日上午，太監(jiān)王相堯打開彰義門，導(dǎo)致外城失守。

第二種說法出自計六奇的《明季北略》，兵部尚書張縉彥開正陽門，駙馬朱純臣開齊化門（朝陽門），直接投降；而后不知道誰打開了順成、齊化、東直三門，導(dǎo)致京師完全失守。

第三種說法出自李遜之的《崇禎紀略》，太監(jiān)張永裕打開齊化門（朝陽門），導(dǎo)致京師失守。

第四種說法則是“奸民”說，因為沒提到重要人物，故而價值不大，不受注意。

第五種說法則是最多的，說的是開門者是曹化淳，《明史紀事本末》、《明史流賊傳》、《國榷》、《明通鑒》明確提到。此外《明季北略》也有提到，但不是重點。

第四種沒有討論價值，我這里重點分析一下其他四種說法。

　“王相堯說”

太監(jiān)王相堯確實是一個小人物，史料記載實在太少，很難挖到什么有用的料。不過《甲申紀事》的作者馮夢龍身上的料卻蠻多的，晚年是個反清斗士，但也是明朝不得志的文人，五十多歲才考上貢生。因為年紀大了，沒當幾年官就退了。所以馮夢龍大部分時間都在寫小說，“三言兩拍”里面的“三言”就是他寫的。

從馮夢龍的經(jīng)歷來看，沒機會也沒時間參與明末黨爭，應(yīng)該是個中立文人。但是說馮夢龍中立也好像不準確，比如被營銷號瘋傳的“崇禎后悔殺了魏忠賢并且厚葬了魏忠賢”謠言，就是從他的《燕都日記》演變而來的。不過馮夢龍的《燕都日記》原文是太監(jiān)曹化淳說的這句話，并且是曹化淳建議崇禎重新厚葬，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眾所周知曹化淳原本是王安的人，而王安是被魏忠賢害死的，且曹化淳本人也是被魏忠賢發(fā)配到南京待罪的，怎么可能給死敵說好話呢？這個曹化淳不僅是魏忠賢的死敵，還是東林黨人的太監(jiān)盟友，崇禎上臺后清算閹黨的工作主要就是曹化淳負責，可見他沒有任何動機給魏忠賢翻案。

《燕都日記》是馮夢龍死前兩年寫的，當時已經(jīng)是70歲高齡了。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以上這些都是他道聽途說的，包括開門案“王相堯說”，可信度很低。不過馮夢龍應(yīng)該不是閹黨余孽，因為他在污蔑曹化淳的時候，末尾評價這種行為是錯誤的，說明馮夢龍僅僅只是胡說八道而已。（不過也有很多人因此認為馮夢龍是閹黨粉絲。）

哦，對了，馮夢龍是小說家，馮夢龍是小說家，馮夢龍是小說家，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故而我認為開門案“王相堯說”不太可信。

“張縉彥、朱純臣說”

提出這一說的計六奇倒是正兒八經(jīng)的歷史學(xué)家，《明季北略》保存了很多明史的寶貴原始資料，十分難能可貴。

兵部尚書張縉彥也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在甲申之變前一個月的時候就瞞報軍情，導(dǎo)致崇禎錯失了號召天下勤王的好時機。張縉彥這人也沒有氣節(jié)，李自成攻入京師之后，就跟大學(xué)士魏藻德領(lǐng)著百官恭恭敬敬地迎接農(nóng)民起義軍。后來滿清來了，他就逃到家鄉(xiāng)從福王那里騙來官職。多爾袞平定江南之后，先是隱匿起來，然后又投降了。所以張縉彥可是貨真價實的騎墻派，完全有給李自成開門的動機。

至于駙馬朱純臣，有史料記載說李自成攻入京師的時候，崇禎下詔將太子朱慈烺托付給他。按理說如果是朱純臣開的門，崇禎不太可能下這種反常的詔書。而且朱純臣是被李自成處死的，跟開門的邏輯上存在一定沖突，真假有點難辨。

值得一提的是，計六奇雖然是歷史學(xué)家，但是跟明朝的文人一樣有通病，記錄的很多史料細節(jié)不嚴謹，改天要好好跟大家談一談他的問題。

　“張永裕說”

這一說知道的人并不算多，張永裕本身也不出名，不過提出者李遜之卻是分析的關(guān)鍵。

李遜之的父親叫李應(yīng)升，在天啟年間擔任御史一職——是貨真價實的東林黨人。明朝滅亡后，李應(yīng)升也自稱“江左遺民”，所以基本可以確定李遜之的身份定位，就是東林黨人。

李遜之跟魏忠賢可是有血海深仇的，因為他的父親李應(yīng)升害死的，年僅三十四歲。雖然李遜之的生卒年不詳，但大概估計他父親死的那一年應(yīng)該在16歲左右或者以下?？上攵钸d之一定是恨死閹黨了，對太監(jiān)肯定是深惡痛絕。

太監(jiān)張永裕是不是閹黨余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太監(jiān)不是東林黨的人，而且李遜之提出的“張永裕說”代表著東林黨人的意志。只不過李遜之寫的史書有點一言難盡，自稱是看不慣野史太多太亂所以親自編寫，但他自己編的東西，又有很多經(jīng)不起推敲的，感覺看著跟野史沒區(qū)別。

　“曹化淳說”

甲申之變發(fā)生的三月份，太監(jiān)曹化淳并不在京師。而且曹化淳當時55歲左右，并在六年前因為疾病而辭官隱退——要知道曹化淳可是崇禎最信任與重用的太監(jiān)，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隱退了，說明是真的有很重的病。

十月份的時候，曹化淳才趕赴京師幫忙料理崇禎帝的后事。結(jié)果就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做了漢奸的閹黨余孽楊博、楊時茂參了曹化淳一本，污蔑他在三月份的時候打開城門，導(dǎo)致李自成攻破京師，并且建議死刑。

曹化淳嚇得直哆嗦，也十分氣憤，對于這種謠言自然是要反駁一番。好在順治帝明辨是非，特意給曹化淳下旨辟謠。

然后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完全沒有可能開門的老實人曹化淳，反而變成大家口中的真正的開門者，背負罵名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本來順治帝都特地下旨給他辟謠了，結(jié)果后來修《明史》的時候還是采納了這一說?？赡苁切廾魇返奈娜顺煞直容^復(fù)雜吧，混入了閹黨余孽所以在史書里繼續(xù)抹黑曹化淳；但也可能是因為曹化淳太老實了，好欺負，加上閹黨余孽傳得最兇，那群不嚴謹?shù)氖饭僦苯有{了。

金庸先生甚至不加考證就直接在小說《碧血劍》中將其設(shè)置成大反派，私通多爾袞、暗中擁立誠王謀反、開門迎接李自成，可以說是黑到了極致。

曹化淳被無數(shù)影視劇設(shè)定成負面的小人形象，變成了比肩魏忠賢的禍國殃民的太監(jiān)，甚至他的兄弟曹化雨也被當成了“雨化田”的原型。

可以說“曹化淳說”流傳最廣，曹化淳是開門案口水戰(zhàn)最終的受害者?？磥黹廃h余孽的口水戰(zhàn)戰(zhàn)斗力，一點也不比東林黨余孽差。

四種說法總結(jié)

我認為“王相堯說”可信度不高，畢竟小說家馮夢龍有胡說八道的先例；“張縉彥、朱純臣說”中張縉彥動機較大可能性也比較大，朱純臣可能性應(yīng)該比較??；“張永裕說”應(yīng)該是東林黨攻擊閹黨而產(chǎn)生的，“曹化淳說”則是閹黨攻擊東林黨而硬給造出來的。

值得注意的是，“張永裕說”是孤證；“曹化淳說”可以很明確肯定是假的，曹化淳平白無故蒙冤了幾百年，是最慘的。不過他們的性質(zhì)都是一樣的，都是閹黨跟東林黨口水戰(zhàn)的一部分，他們從天啟鬧到崇禎，再到南明，一直沒有消停過。

但可以肯定的是，開門案中閹黨與東林黨是口水戰(zhàn)的主力，主流輿論主要是圍繞他們展開的。曹化淳成最終受害者，說明開門案口水戰(zhàn)中是閹黨余孽勝出了。

另外還有一點，從馮夢龍對曹化淳的抹黑中也可以看出，當時攻擊曹化淳的人非常多，影響了很多中立派的判斷。這主要是因為閹黨的成分比較復(fù)雜，齊楚浙昆宣秦各個派系都有人，也包括一部分東林黨叛徒，數(shù)量十分龐大。所謂三人成虎，就是這個道理。

明末閹黨、東林黨互相攻擊、互相抹黑，早都不是新鮮事了， 尤其是天啟上臺之后。很多事情往往會出現(xiàn)兩種或者多種截然不同的結(jié)論，關(guān)鍵是很多虛假信息還被記入了正史中，這無疑給歷史學(xué)家還原歷史真相造成了困擾。

明末的歷史很亂，原因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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