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西郊紡織廠,消失的一代記憶

城 韻

M E E T Z H E N G Z H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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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駕車從鄭州西郊建設路駛過,總會自覺不自覺的將路北的幾個紡織廠大門逐一看過,默默注視著那斑駁的墻體和漸行漸遠的精氣神兒,長長地嘆息,繼之會想到很多很多,記憶的閘門被潮水一般的思緒沖擊的得四散潰逃,無法跳過……

很久以前,久到我尚未出生的1957年,叔父從鄭州高等紡織專科學校畢業(yè)后留校工作,從此后,他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鄭州的紡織行業(yè),直到光榮退休。

而我的母親也在1958年來到紡校工作,直到后來因為政治運動而不得不離開她心愛的工作崗位。

后來,大概是在1965年,我的祖父母帶著哥哥、堂哥、堂妹也從開封搬遷到鄭州,跟叔父全家一起居住在碧沙崗公園對面,大概是今商業(yè)大廈附近的一座樓房一層的單元房里。

從記事開始,我對鄭州西郊的紡織廠就有一種不一樣的感情,可能是由于父輩家人的緣故吧。

盡管我隨母親在洛陽孟津外婆家生活,但是,從父母的言談話語之中,在哥哥假期回洛陽團聚的講述中,我對鄭州西郊紡織廠有了一定的了解。

由于父親的工作單位在黃河水利委員會,當時我跟母親來到鄭州,都住在金水區(qū)二里岡附近的父親單位招待所,因為白天父親要工作,帶我們去看祖父母叔父嬸母和哥哥多是在晚上。

父親借一輛自行車,母親坐在后座,我坐在前面的橫梁上,說實話,坐在橫梁上時間長了還真有點不舒適。

那時候覺得路途是那么漫長,到了大石橋往上走時,母親就會跳下來跟著自行車走,因為坡度太陡。

由于年齡小,對祖父祖母的印象就很模糊了,只記得熱情和藹的叔父和漂亮賢淑的嬸母忙來忙去的招待我們。至今我還清晰記得那個小房子的格局,還有我年輕的叔父和嬸母的摸樣,對了,我的嬸母也在紡織行業(yè)工作。

大家都知道,1953年到1957年鄭州六個紡織廠的建設,使得鄭州從50年代直到90年代被譽為紡織城,是全國六大紡織基地之一,成為一座以棉紡織業(yè)為主的輕工業(yè)城市。

而我的叔父從紡校到紡織廠,一步步從技術員到副廠長到廠長到嵩岳紡織集團的董事長,成為鄭州紡織界的元老級人物!

而我的表哥、哥哥、堂哥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前后步入鄭州紡織廠,成為支撐省會鄭州輕工業(yè)的各個紡織廠的一員,成為傲嬌的紡織工人!那時候的我,眼紅得不要不要的。

再后來,我的哥哥弟弟們都成了家,我的嫂子堂嫂還有我后來加入紡織廠的小弟和他的妻子都是紡織廠的工人。

我們全家滿打滿算,包括我在中醫(yī)院的姑姑家,總共也就不到20多口人,紡織系統工作的就有12人,加上我母親曾經在紡校工作過,我們全家就有超過一半的人,曾經為鄭州的紡織事業(yè)做過貢獻,不能說不是個紡織大家族。

當然,有些紡織家庭幾乎兩代三代都是紡織工人,他們比我們這個紡織家庭還要純粹。

還有些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從南方支援內地建設的老工人們,操著吳儂軟語在中原在鄭州在西郊這些紡織廠度過了多半輩子,而他們的子孫后代依然生活在這里,而且生活的質量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上周去長春,巴巴地跑去參觀長春電影制片廠舊址,重溫童年時代耳熟能詳的各種長影拍攝的故事片,其中一部由趙靜等主演的《紡織姑娘》宣傳畫吸引了我的眼球。

我在圖片前站了很久,看著戴白帽著白色圍裙、神采飛揚的紡織姑娘們,我竟然心潮澎湃,思緒在這小小的空間里飛得很遠。

曾幾何時,成為一名紡織姑娘該是多少年輕女孩的夢想!尤其是鄭州的紡織廠眾多,大西郊寬闊的建設路北面一字排開的的朱紅色高大廠門,成為多少鄭州人艷羨的所在,棉紡路北面依次出現的生產廠區(qū)大門,里面有節(jié)奏有規(guī)律的織布機的轟鳴聲,又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待遇好,地位高,使得紡織廠成為數十年間鄭州就業(yè)的熱門行業(yè)!不僅紡織廠的小伙子好找對象,而且紡織姑娘們也成了眾多干部、軍人和知識分子青睞的對象。

記得當年我有個同學,據說是找了一個國棉廠的紡織姑娘作對象,驕傲的什么似的,言談舉止間透漏出十分自豪的感覺??上У氖呛髞砟莻€女孩介意他個子不夠高,斷然棄他而去。

殊不知今非昔比,當年那個其貌不揚的潛力股已經躍居知名專家的行列,如果那姑娘一直呆在國棉廠,今日處境難不齊有些不如人意,后悔或許會有點兒吧。

時代在發(fā)展,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老話又一次兌現,鄭州紡織業(yè)遭到了意想不到的重創(chuàng),而且一蹶不振。

成立不久的嵩岳集團位于棉紡路的辦公樓外觀嶄新,集團擁有的杜康大酒店傲然挺立在桐柏路上,集團還擁有自己的電視臺和全套的配備機構,而我的叔父就在此刻登上了他人生中事業(yè)的頂峰,擔任嵩岳紡織集團董事長兼杜康大酒店總經理。

但誰也沒有預料到,自成一體的鄭州紡織王國竟然在短時間內分崩離析,幾成空殼。鄭州紡織業(yè)陷入了難以為繼、越干越虧的怪圈……

這里面的原因很復雜,有發(fā)展的因素,也有體制上的弊端,還有設備老舊產品單一的無奈,總而言之,鄭州紡織走進了發(fā)展的死胡同。

紅火不再,日益蕭條,就像家屬區(qū)那些年深日久的舊房子一般,老態(tài)龍鐘,氣息奄奄。

已到退休年齡的叔父放棄了轉到經貿委工作并辦理退休的機會,選擇留在國棉廠,堅持留在了一生為之奮斗的紡織廠里。

沒有想到的是國營企業(yè)改制,經濟效益越來越差 ,退休后的叔父每月僅能拿到800多元的工資,跟我事業(yè)單位退休的父親相比,他的工資少得可憐,每月的醫(yī)藥費用都遠超這個數目,一生清廉正直不為自己考慮的叔父,就這樣在晚年過著捉襟見肘的局促日子。

后來,我的嬸母生病去世,叔父失去了相濡以沫的伴侶,過上了孤獨寂寞的生活。嬸母過世僅僅一年之后,叔父因突發(fā)腦出血被送進醫(yī)院,一句遺言也沒留下,就在我們眾兄妹的哭喊聲中離去,享年68歲。

好在他的最后時刻是在早年的紡織醫(yī)院度過,這也算是一個不算理由的安慰吧!

我對一廠、四廠和六廠較熟悉,因為我的家人分別在這三個棉紡廠工作。

國營鄭州第六棉紡織廠

1985年,我表哥調進鄭州國棉六廠。數十年后辭職,現在靠做保安生活。依他中醫(yī)院子弟的身份,如果留在醫(yī)院工作,無論如何生活境遇也會比現在好很多。

1980年,堂哥進廠,好在后來努力學習取得文憑,調出六廠,現在擁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漂亮的堂嫂,六廠檢驗科工人,已經退休。

鄭州國棉四廠

鄭州國棉四廠,該是我去過最多次數的棉紡廠,因為我的哥哥工作在此。

哥哥嫂子大概1976年進廠。哥哥在基建處,嫂子在擋車車間。小時候我去找哥哥,哥哥會帶我在工人文化宮外的甜點店喝牛奶吃糕點,感覺很幸福。

我在外地求學期間,也曾收到過哥哥嫂子寄給我粉紅小花的確良外衣,據說是用廠子里分給職工的福利布料做的。那時候,真的很羨慕哥嫂有一份很好的工作。

但誰又能想到,30多年以后,紡織廠居然走到如此境地!哥哥尚留在廠里物業(yè)處工作,嫂子提前病退。工資都不高而且哥哥的工作非常繁重,父親生日宴時看到他,居然發(fā)現他全身多處被太陽灼傷,紅腫刺癢,問及原因回答說:在太陽下高溫中搶修水管,被曬傷了。

看著真的令人心疼,年近六十,工齡近四十年,拿著跟臨時工差不多的工資,干著跟農民工一樣的重體力活。而嫂子病退后一直在做臨時工,從來沒有休息過。想我哥嫂的情況在紡織廠該不會是個案,而是普遍存在的現狀。

鄭州國棉一廠

鄭州國棉一廠,這是我叔父耗費一生心血的廠子。在這個廠里工作的有我的小弟弟和弟妹,還有我的堂弟和弟妹。至于這些親戚的親戚在同一個廠里就更多了。

今天,由于工廠改制,廠里的工人,都失去了賴以生存的依托,自謀職業(yè)去了,談何容易啊。

我的堂弟因為諸多原因患上了重病,美麗的妻子毅然攜幼女離他而去,失去工作能力的他靠哥哥姐姐的照顧艱難度日,受了很多難以想象的罪,但是病魔還是無情地吞噬了他,他的生命定格在年輕的42歲。

而我的小弟弟原本可以留在父親的事業(yè)單位,但是他選擇進了紡織廠,一切都難以改變,如今的他也是地位尷尬,疾病纏身,依靠父母生活,心中的苦悶可想而知,而他的妻子也只能在酒店打工,拿著菲薄的工資,養(yǎng)家糊口。

國營鄭州第五棉紡織廠

國棉五廠,這個位于最東端的棉紡廠,盡管沒有我的家人在里面工作,但是我對它也是念念不忘。

因為一個朋友,可惜的是,我已經忘記了他的名字,想必他不僅忘記了我的名字,甚至會忘記我這個人也說不定。因為我們相識的時間很短而且分別得太久。

那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事情。年齡相仿的我們偶爾相識,當我知道他是鄭州國棉五廠圖書館的圖書管理員時,抑制不住滿心的歡喜,直接了當提出去他們圖書館借書。

他滿足了我的愿望,帶我走進他們的書庫,任我在書的海洋里盡情徜徉,隨意挑選中意的圖書。

最后我背著滿滿的一書包圖書,興高采烈地告別出門,騎上我的自行車回行政區(qū),也不知是興奮過頭還是方位感太差,居然在走過無數遍的路上走丟了,輾轉了好幾個小時才回到家,樂極生悲的典型例子。

那些書里有繁體版的《聊齋志異》對我的影響最大,對其愛不釋手的我從此愛上了文言小說和蒲松齡老先生,以至于我的畢業(yè)論文的題目就是《關于蒲松齡返璞歸真的審美理想》。

去年,我還在一次讀書會上分享了這本圖書,由此可見我對此書的喜愛。至今覺得不妥的是,等我把圖書全部看完之后,便打電話給那個小伙子要求去還書,希望再借些書回來閱讀,可惜的是時間拖得過久,小伙子已經調離圖書館,便叫我不用還了,自己留著看吧。

有點失落也有點兒竊喜的我,從此再也沒有機會踏進五廠圖書館的大門,但是那個白白凈凈的小伙子一直留在我的記憶里。

如果他能看到這篇文字,能聯系到我,我一定會帶著那兩冊泛黃的《聊齋志異》去請他吃飯。希望他不會因為那一包開后門借出去不還的圖書受處分哦。

昔日的大西郊,繁華的建設路,鋒芒遠蓋花園路行政區(qū)。一個紡織廠就是一個小世界,自己的幼兒園,小、初、高中學校,甚至職工大學,醫(yī)院,招待所,圖書館,超大的家屬區(qū),超多的從業(yè)者。

鄭州國棉三廠

如今,幾個廠子已經名花移主,鄭州國棉廠僅剩下那幾座高大的四柱三門門樓無言地訴說著昔日的輝煌,默默注視更多的人們走出大門,去外面找尋自己的新世界,開辟自己的新生活。

多少年以后,那幾座代表鄭州紡織廠的大門,也有可能消失在社會發(fā)展的洪流之中,但是,曾經輝煌的鄭州棉紡業(yè)在城市發(fā)展歷史的豐碑上,刻下的深深烙印,永遠不會消失!

而將畢生精力都獻給了鄭州紡織事業(yè)的叔父和數以萬計的的紡織工人們,他們的名字將與鄭州紡織事業(yè)的光芒同在!后人不應該忘記他們,因為忘記就意味著背叛!

說實話,作為一個紡織大家庭的一員,我從未進入過棉紡廠的工作區(qū),沒有親眼目睹那緊張有序的生產場面,但這一點兒也不影響我對鄭州紡織廠的熱愛,因為關注而深愛,因為深愛而不舍,因為不舍而懷念……

鄭州紡織

將是我

永遠跳不過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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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王海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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