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學堂育人 十條鄉(xiāng)規(guī)立德
崇林世居主屋門上掛著“文魁”牌匾,是紀念崇林世居第一個舉人葉樹綱。
“亞魁”牌匾紀念的是葉家第二位舉人葉蓉煌。
崇林世居大門右側墻上嵌著 “崇林世居規(guī)條十則”碑,上面記載葉家十條家規(guī),為第六代舉人葉蓉煌所立。
崇林世居正門牌坊正面,高大宏偉,風格穩(wěn)重,上面都是雅致國畫,顯得莊嚴。
崇林世居葉氏宗祠內(nèi)景。
崇林世居創(chuàng)始人葉文昭像。
崇林世居建成,葉氏家族樂居其中,興教化,重德行,耕讀傳家,人才輩出。200多年來,葉氏曾出有舉人、秀才九人。新中國成立初期,鎮(zhèn)隆鎮(zhèn)學校三分之二的老師出自崇林世居,現(xiàn)在也有很多葉氏后裔分布在全國各地從事教育工作。
對此,文雅的說法是:書香世家,人才輩出。而鎮(zhèn)隆當?shù)厝藙t更習慣用這樣一句令人有些驚悚的話語來描述:先生多過金甕,秀才多過棺材。
200多年后,再來崇林世居,讀了兩塊百年碑文、看了依然煥彩的壁畫、弄懂了內(nèi)涵豐富的對聯(lián)以及聽了代代流傳的故事,或許你就會明了:無論是文雅的說法,還是驚悚的表達,其實說的都是崇林世居耕讀傳家的精髓,用一座學堂來育人,用十條鄉(xiāng)規(guī)來立德。
兩個舉人
崇林世居葉氏宗祠的入口上方掛著 “文魁”和“亞魁”兩塊牌匾,黝黑的牌匾和金色的大字,顯示的是葉氏家族曾經(jīng)的顯赫,訴說的是葉氏家族兩位舉人的故事。
崇林世居建成后,葉氏家族樂居其中,興教化,重德行,耕讀傳家,人才輩出。到了葉文昭第三代,崇林世居出了首位秀才——— 葉純惠,第四代亦有秀才。往后的第五代和第六代,可謂是崇林世居的鼎盛時期,這兩代人中出了兩位舉人。
五代葉樹綱是崇林世居出的首位舉人,宗祠上的“文魁”說的就是葉樹綱。族譜記載,他在清咸豐九年(1859)中舉,得中第119名舉人,且當上了長安縣正堂(縣長)。葉樹綱高中后,曾重修了葉家列代先祖的墳墓。這在后人看來,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
葉樹綱中舉38年后,崇林世居又迎來了第二位舉人——— 葉蓉煌。葉蓉煌是葉家第六代子孫,他于清光緒二十三年(1897)中舉,當時鄉(xiāng)試排名第11名。
葉氏族譜對這兩位舉人的記載不多,但在崇林世居的一幅壁畫上,卻有疑似葉家后人對舉人衣錦還鄉(xiāng)的記錄。
這幅衣錦還鄉(xiāng)的壁畫位于崇林世居正門后的一個牌坊上,如今仍保存完好。畫的右側畫的是崇林世居圍屋及屋前的池塘,中間有一位騎馬的官員,還有許多隨從,周圍是歡迎的人群。畫的左側則是一些村居。壁畫成長方形,描繪的是衣錦還鄉(xiāng)的場景和當時崇林世居的周圍地貌。
不過,因壁畫沒有落款和文字,里面所描繪的是某位舉人衣錦還鄉(xiāng)的真實場景還是后人想象的,目前還不得而知。
十則規(guī)條
葉蓉煌中舉后還干了件對葉家影響深遠的事,那就是立了崇林世居十則規(guī)條:“敦孝悌,睦宗族,務正業(yè),重國課,守國法,戒非為,崇節(jié)儉,端風俗,敬師長,和鄉(xiāng)鄰”。而葉氏后人,更喜歡把這十則規(guī)條成為十條鄉(xiāng)規(guī)。
“崇林世居的后人都能熟背十條鄉(xiāng)規(guī),并以此作為為人處世的規(guī)則。”大光村黨支部書記葉偉宏說,他還特意找人把十則規(guī)條寫了出來,掛在辦公室里,每天都要看上幾遍。
如今,走進崇林世居的大門,也能找到這十則規(guī)條。十條規(guī)則的碑立在大門廳內(nèi)右側墻上,是一塊黑色的石板。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認,不僅有十則規(guī)條的詳細內(nèi)容,還有葉蓉煌寫的序和落款,從中可以了解葉家為何要立下這十則規(guī)條。
葉蓉煌在十條規(guī)則的序中寫道:“我大山下自蓼園大高祖開基以來,世傳忠厚,人守禮法。邇因宗枝繁衍子孫眾多,品類不齊,賢愚互異,若不嚴立規(guī)條,恐無知無識之人,不免有犯法亂紀之事,非所以繼先志而守家訓也。爰集公議,立規(guī)條十則,世世子孫,各宜稟遵,毋稍遺忘,是所厚望焉。”
從序言中可以看出,立規(guī)條十則主要是為了讓后世子孫繼先志守家訓。序言中還提到,這十則規(guī)條是大家談論商議決定的,而碑文的落款則明確這十條規(guī)則是“光緒三十一年(1905)孟夏谷旦各老成命蓉煌立?!崩铣删褪亲逯械赂咄氐娜?,碑文中還記錄了讓葉蓉煌立這十則規(guī)條的8位長輩的姓名。
碑文的正中,主要記載了十則規(guī)條的內(nèi)容,每一條用三字總結,并作了詳細的解釋。文字淺顯易懂,一般人都能理解。
我們留意到,這十則規(guī)條除了孝悌、守法、和睦、尊師、節(jié)儉等中華傳統(tǒng)美德外,還專門有一條提到要“重國課”,無論買什么產(chǎn)業(yè),要繳的稅迅速交清,不要拖到下一年來交。葉偉宏說,國課就是要交給國家的賦稅,或許是因為葉家產(chǎn)業(yè)多,從商的人也多,所以特意立了這一條,這也可見葉氏家族的確是世傳忠厚,人守禮法。
一宗官司
在崇林世居大門廳內(nèi)左側有一塊石碑,與十則規(guī)條石碑相對應。左側的石碑刻的是清宣統(tǒng)二年(1910)惠州府判決的一宗官司告示。這是一宗關于大山下葉氏與其他兩個村爭水的民事糾紛案件,最終通過官府判決解決了糾紛,和睦了相鄰。
這宗案件涉及大山下葉姓、塘肚鄉(xiāng)黃姓和大帽圍周姓三姓村民,三姓人爭的是園譚仔陂水,因為他們的田地都要用這水灌溉。其中葉、黃兩姓有二百余石谷種之田,周姓有二十余石谷種之田。此前因為天旱,分水不均,因此發(fā)生糾紛。三姓人先是到歸善縣打官司,但因為對于縣里的判決不服,于是官司打到了惠州府。
宣統(tǒng)二年十二月十二日,惠州府對此作出了判決。在告示中,惠州府明確了葉、黃兩姓在天旱時得水八成,周姓得水二成,并詳細寫出了分水的方法,通過兩道閘門控制水量和放水時間。“各按啟閉日期時刻,周而復始,不準稍有差池?!比羰菆@譚仔水勢充足,則將閘板撤去,照常流通。
從時間上看,這宗官司發(fā)生在1910年,也就是十則規(guī)條設立后的第五年。為此,在葉氏后人看來,這一宗官司就是葉家子孫遵紀守法、踐行十則規(guī)條的明證。
“歷代因為爭水械斗、以強凌弱、世代結仇者很多,但像我們?nèi)~氏家族通過打官司來和平解決爭水糾紛的,估計不多?!比~偉宏說,這一宗官司告示內(nèi)容,不僅反映了崇林世居世代守國法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同時也是研究古代司法制度的好教材。
“雙碑”被封
如今,葉氏后人都將官司告示和十則規(guī)條的碑文當成崇林世居的寶,每每有人來參觀,都會津津樂道。可面對碑文上深深淺淺的傷痕,葉氏后人又是百感交集。這兩塊碑文,在“文革”期間差點就被毀了。
84歲的葉瑞說,“文革”時,這十則規(guī)條的碑文被人用水泥封了起來。當時還有葉氏族中長輩質問封碑文的人:“這十則規(guī)條有什么不好?叫人敦孝悌、務正業(yè)不對嗎?讓人守國法、戒非為不好嗎?”
可惜,長輩們義正詞嚴的爭辯,對方卻不聽,只丟下一句:“這些都是封建的東西?!比缓缶桶驯姆饬似饋?。
唯一讓葉氏后人慶幸的是,當時那些人除了將碑文封住,并沒有對碑文再做什么。
后來,葉氏后人把封住的水泥砸開,兩塊黑色的碑文重見光明。雖留下了或淺或深的傷痕,但里面的文字依然清晰可見。
如今算起來,那兩塊石碑也已超過百年了。經(jīng)歷風雨滄桑,留下歲月的痕跡,亦是再正常不過了。
仰岱山房
鎮(zhèn)隆人提起崇林世居,一般都會說:“先生多過金甕,秀才多過棺材?!边@話雖然聽著有點讓人驚悚,但卻是大實話,說的就是崇林世居人才輩出。除了前文提及的秀才舉人,教師多也是崇林世居的一個特色。新中國成立初期,鎮(zhèn)隆鎮(zhèn)學校三分之二的老師出自崇林世居,現(xiàn)在也有很多葉氏后裔分布在全國各地從事教育工作。這主要得益于崇林世居200多年來一直保持勤學重教的傳統(tǒng)。
崇林世居的開基祖葉文昭,早在乾隆年間興建下倉時,就辦了私塾“下倉書房”。崇林世居落成后,即在龍廳辦學,不久又辦起了了“上書房”。
葉偉宏說,以前聽村里的老人說,葉氏的私塾,不僅供男子讀書,女子也一樣可以讀書習字。當然女子在私塾一般是學三從四德之類的書籍,為的是“端風俗”?!靶r候看到一些上了年紀的女子,也能用毛筆寫得一手好字?!比~偉宏說。
葉氏重視教育,不僅族中男女受益,就連鄰近的外姓學子也受惠。1850年,在族中先賢的提議下,葉氏后人仿清朝太子書齋式樣興建學堂,命名為“仰岱山房”。
根據(jù)葉氏后人在族譜里的解釋,岱為五岳之首,泰山也,而崇林世居又叫大山下,因此以岱寄寓,仰岱之意為“有望于泰山,寄望于子孫后代?!?/p>
這仰岱山房建成后,可謂是真正造福桑梓。不僅葉氏子孫可進入學堂學習,鄰近的外姓學子也可來學。葉蓉煌所立的十則規(guī)條中“尊師長”一則就明確寫著“即外人來學,亦宜視同一體,免生畛域”,大意是說,前來求學的人都一樣對待,不要有地域之分。
仰岱小學
民國初,仰岱山房更名為仰岱小學。葉家后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捐資助學。上世紀三十年代,六世孫葉德隆捐資白銀貳仟元,在仰岱小學興建了兩座教學樓。
葉德隆的這一善舉被記載在族譜里,并稱其為賢士。在葉氏后人眼里,葉德隆是一個有錢財又有情義的人。
族譜里記載,葉德隆在海外營謀發(fā)了財,但究竟是如何發(fā)家的則沒有記錄。葉德隆發(fā)財后,不忘造福桑梓。他回家鄉(xiāng)時,給葉家每戶送了兩塊虎膠(用老虎的骨骼煎熬而成的膠,具有強健筋骨的作用),除了捐資助學,他還在出錢在崇林世居里修了兩條長天街。如今這兩條長天街仍在使用,位于崇林世居內(nèi)左右兩側,地上鋪的鵝卵石一部分也仍保留了下來。
葉德隆這一善舉使得仰岱小學更具規(guī)模,也使得更多人可以進入小學念書。84歲的葉瑞是葉氏第十世孫,他從小就在仰岱小學里讀書。他記得當時小學同學不僅有葉氏家族的,還有周圍鄰村的,大家都和睦相處。
后來仰岱小學更名為大光小學。后來的后來,興建了新的大光小學,仰岱小學原址剩下的房屋被出租了。
眾多教師
葉瑞還記得,他念完小學后的1943年,剛好鎮(zhèn)隆中學設立,他順利上了初中?!爱敃r班上只有兩個女學生,其中一個就是我們大山下的?!比~德隆說,鎮(zhèn)隆人更喜歡把崇林世居說成是大山下。
葉瑞中學畢業(yè)后,上了師范學校,從16歲開始執(zhí)教,此后當上鎮(zhèn)隆中學校長,直至退休。老人家最自豪的是,有一段時期惠陽政府大院里,有49個干部都是他的學生,可謂桃李滿園。
事實上,新中國成立初期,鎮(zhèn)隆鎮(zhèn)學校三分之二的老師出自崇林世居。如今,葉氏也還有許多后裔從事教育工作。葉瑞說,當時出自崇林世居和他一起當老師的也有五六十人,而這些人的父輩和爺爺輩也大多是從事教育工作。因此“先生多過金甕”并非空穴來風。
葉偉宏的父親也是教師,他的多個叔伯也是教師。說起這事,葉偉宏還給我們講了一個笑話。一天,葉偉宏的父親檢查孫子的作業(yè),一看就來氣,大聲質問:“這哪個老師教的?”孫子說出了那位老師的名字,葉偉宏的父親倒不吱聲了。原來孫子的老師,曾是他的學生。
或許,每個鎮(zhèn)隆人,都曾有一個來自大山下的老師。
“蒸賞”獎勵
事實上,崇林世居不僅出了許多教師,近現(xiàn)代也出了一些名人名士。比如農(nóng)工民主黨中央委員、組織部副部長葉粵秀,抗日名將鄧演達將軍的少將秘書葉子英,東縱飛虎隊中隊長葉貴生,東縱戰(zhàn)士葉茂泉,黃埔軍校畢業(yè)的抗日遠征軍連長葉沃夫……
后人認為,這是崇林世居兩百多年來重視教育的結果。為何崇林世居的讀書氛圍如此濃厚?葉瑞說,除了家族中勤學重教的傳統(tǒng),還因為前人定下了“蒸賞”獎勵讀書人的規(guī)則。
何謂“蒸賞”?說起來還有點復雜。葉瑞說,葉氏前幾代經(jīng)過打拼,積攢下了許多家產(chǎn)和田地,但這些家產(chǎn)和田地并沒有全部分給后輩。如某房人有幾十畝田地,那一般每個兒子只分兩三畝,剩下的大部分都用于出租等,收益由同一房人共享。這收益其中一個重要的用途就是用來獎賞讀書人。讀書的學子有了這筆獎賞,完全可以衣食無憂,只管讀書就好了。葉瑞說,以前考上中學的學子,每個學期開學可獲得200斤谷的獎勵,這筆錢完全夠交學費了,而且每個月還有伙食費,家里完全不需要負擔。
也正是在這種“蒸賞”獎勵的機制下,崇林世居的年輕人都拼命讀書,而子女獲得獎勵越多的人家,長輩們就越自豪,在家族中也就更有面子。
不過,這種“蒸賞”獎勵在新中國成立后就原來越少了,后來就沒有了。
(特別感謝惠陽鎮(zhèn)隆鎮(zhèn)文化站、大光村村委與崇林世居后人對此文的幫助。)
本版文字 《東江時報》記者匡湘鄂 香金群 首席記者李向英
本版圖片 《東江時報》記者姚木森 攝/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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