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從繁華到悲涼的厚重大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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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誠 ? 八馬杯征文
一部從繁華到悲涼的厚重大書
乘車從原平出發(fā),沿著大運公路一路向西,煤炭的氣味會越來越濃,路上重型卡車上裝的全都是煤,這些煤就產(chǎn)自軒崗。軒崗坐落在山與河自然形成的一片寬闊地帶里,靠山臨河背風向陽,夏天涼爽干燥,冬天陽光和煦,是難得的居處,很久以前,人們就在這里繁衍生息。
軒崗是一本厚重的書,我只能把自己記憶中的幾頁展現(xiàn)給大家,和大家一起回到往事中的軒崗。
礦山和礦工
軒崗煤礦資源豐富,采煤歷史悠久,據(jù)《原平縣志》記載,“遠在南北朝時期,就有私人挖掘,到清代末期,采煤已成為當?shù)鼐用竦闹饕\生之計。”不過那時候開采方法比較簡單,像民間挖井掘窖一樣,煤炭挖得很淺,采不了多少煤就廢棄,明清時期也有民間的開采活動。
1936年9月11日,閻錫山的西北實業(yè)公司第二煤廠,從五臺縣窯頭村遷來軒崗,在銅鑼灣鑿井,正式開始官方開采,但是1937年10月,日本人占領了軒崗,煤礦也被日本人占了,叫做“軒崗采炭所”,雇傭中國監(jiān)工和把頭管理煤礦工人,所產(chǎn)的煤,大部分用于日軍的軍工設施。受壓迫的煤礦工人曾經(jīng)組織工人反抗日本人,姥娘還給叨過姥爺年輕時候和一伙人炸日本人鐵路的故事。1945年8月日本人走后,閻錫山接管了軒崗煤礦。1946年5月軒崗礦區(qū)解放,1954年3月1日成立了“軒崗煤礦籌備處”,軒崗礦區(qū)從此正式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開發(fā)建設,1959年稱為軒崗礦務局,歷經(jīng)歷史風云,發(fā)展成為山西省八大礦務局之一,曾經(jīng)是煤炭工業(yè)部直屬的94個統(tǒng)配礦務局之一、國家大型二類煤礦,礦務局擁有先進的綜合掘進機組、綜采機組,采煤機械化程度在1993年就達到了71%,職工達到一萬五千余人。那時候,十里礦山,礦井常年運行,燈火通明,煤臺上火車、汽車川流不息,所產(chǎn)煤炭銷往全國十九個省市自治區(qū)。工人們頭戴礦燈,走出礦井的樣子,豪邁有力,定格成那個時代礦工最經(jīng)典的鏡頭。《我是個采煤的黑小伙》是那時候最流行的歌曲:“我是個采煤的黑小伙,從早到晚樂呵呵……我像煤,煤像我,心里都有一團火!”那個時候的軒崗應該是物阜民豐,曾經(jīng)被人賦予“小香港”的美譽。但隨著煤炭開采條件差,生產(chǎn)成本高,市場萎縮等情況的出現(xiàn),軒崗礦務局遭遇了嚴重困難。1998年,軒崗礦務局下放到山西省政府管理,2002年實行政策性破產(chǎn),企業(yè)一度嚴重虧損,職工生活受到嚴重影響。2002年由同煤集團重組改制,稱為軒崗煤電有限責任公司。我的姥爺曾經(jīng)是一名瓦斯檢查員,我的父親和哥哥都曾經(jīng)下過井,兩個姐姐以及兩個侄兒也都在礦上工作,是典型的礦工家庭,這也是很多軒崗家庭的生活,與礦山息息相關,榮辱與共。礦山的興衰,牽動著每一個軒崗人的心。
軒崗,有山,因為形狀像轎頂,外形圓融,坡面平緩,頗有弧度,名為“轎頂山”,山上沒有什么大樹,只有碎石與砂土,還會有一種小蝸牛的殼,白色,很薄,卻不見有里面的動物,所撿到的都是空的。山上有山桃花,早春,沒有完全醒來的山還是深黛色,偶爾斜刺里一株山桃花粉嘟嘟肆意地盛開著,就像艱苦環(huán)境下快意生活的軒崗人。
軒崗,有河,就叫軒崗河,先流入陽武河,后匯入滹沱河,東流入海。小河從轎頂山腳下流過,河床很寬闊,那時候,水量也大,水也是清澈的,河上有兩座橋,一座在村口石灘附近,一座在通往礦務局的路上。離河遠的地方,有石頭做成的踏石,供人們過河。夏天會發(fā)山水,把整個河床淹沒,有幾次水還沖到了橋上,把來趕廟會的攤攤沖了,西瓜滿街飄著,也有刮下來豬的時候。鄰家小妹還把她在被水沖過的街頭撿到的頭飾送給我。所以,夏天出去玩,大人們都會叮囑不能到河槽去。河邊有蝌蚪,我們經(jīng)常會抓幾只回來,放在罐頭瓶里看它長出后腿,長出前腿,就趕緊把它們放回河邊去。冬天,河水會結冰,能聽到冰面下水聲汩汩。但還是敢在上面滑冰,也沒有專用的滑車,就是幾個女孩子互相拉著推著,也能快樂好一陣子。后來,水就混濁了,變黑了,洗煤廠的水直接排進河里,河床的沙子也變成黑色的了,再不能去親近。這幾年情況好一些,但那河,只能遠遠看著了,也很少見有小孩在河邊戲耍了。
新街和舊街
軒崗的街,有新街和舊街。軒崗地形狹長,順著山勢和河流走向建成,被人戲稱為“夾皮溝”。舊街依山而建,多是窯洞。街上的人家原來都住在這里,種幾分薄田,靠天吃飯。小時候我家的院子就在舊街上,巷子很深,沒有自來水,需要去東寺灣擔水。爺爺?shù)母G洞旁的小房里放著一架梯子,爬上梯子,就有個小門通往山上,附近山上有塊寬闊的大石頭,上面有突出來的石頭遮著,是天然的石屋石床石凳,是我們的花果山水簾洞,可以玩“扮人家家”,也可以說悄悄話。早年的舊街沒有下水道,生活污水和煤灰被隨意傾倒在各處,走路的時候需要很小心地繞過。后來,這里修了下水,硬化了路面,街面整齊干凈,安裝了太陽能路燈,已經(jīng)是現(xiàn)代化的新農(nóng)村,只是路旁不時顯出幾間無人居住的老屋,提醒人們這里曾經(jīng)的滄桑。
新街,是村里八十年代初開始規(guī)劃建設的,七八個巷子,每個巷子十幾戶人家,每戶人家三分地,蓋成四合院,院子里隨意養(yǎng)些花草,堆些煤面柴草,是真正的煙火人家。馬路對面是礦上的家屬宿舍,也是一排排,很整齊,只是被人們搭建的各種小房子模糊了格局。宿舍有公用的自來水管,冬天怕凍,水就長流著,村里人可以隨時去擔水。小時候,覺得馬路對面的人和我們很不一樣,他們不怕冷,大冬天也要在水管下面洗菜洗衣服。
以前拉煤車會從新街經(jīng)過,車過處,煤面飛揚,弄得行人睜不開眼睛,離街不遠的院子里,也是土眉土眼,窗臺檐上總有擦不完的浮塵。院子里搭的衣裳也多是深色耐臟的。當然,也有穿淺色衣服的人,上一趟街回來,領子上必然會有幾道黑印印。人們一邊抱怨這地方的黑,一邊又驕傲這黑。畢竟,在外鄉(xiāng)人略帶夸張的傳說中,這個地方,街上的土掃一掃裝起來就能賣錢。村里人背上一袋煤面或者幾塊大炭去底下的村里走一趟,就能換回蘿卜和紅薯,來補充一個冬天食物的不足,更不用說那些家中有人在礦上當工人的人家了。后來,村外修了路,拉煤車就不進來了,街就干凈了許多,兩側栽種了國槐,鋪了路沿,有了街市的樣子。那些國槐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到尺余粗,枝葉長得很茂盛,已經(jīng)可以在空中交匯,整條街都可以得到蔭蔽。
街上的和礦上的
軒崗街上的,指的就是軒崗村的原住民,大多數(shù)是農(nóng)民,靠種地種菜維生。礦上的,就是指那些來自山南海北的煤礦的建設者和工人,以及家屬子弟,他們操著各種口音,把不同的生活習慣帶到了軒崗。礦上的人住在集體的宿舍里,分明是一排排平房,卻叫做幾院幾院,屋子小,就搭建到院子里,本就狹窄的空間越發(fā)仄逼,相似的格局,讓外人分不清楚。宿舍里,陳設鋪排和街上人家自是不同,雪白的床單,有棱有角的沙發(fā),叫人不敢粗聲喘氣。屋里會有加出來的火墻,冬天里很暖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礦區(qū)就出現(xiàn)了許多搭起來的小房子,這些小房子條件簡陋,屋檐低矮,綿延成片,每個礦區(qū)都有,被稱為棚戶區(qū),住著的多是外地來的家屬,這些家屬們多數(shù)閑不住,有的在煤臺上揀煤矸石,有的在工人浴室工作,秋收時節(jié),她們還會去村民的地里撿漏網(wǎng)的山藥蛋兒、玉米棒子,慢慢融入了軒崗人的生活。軒崗和香港一樣,包容了各地方言和各種生活習慣,成為了一個面積很小的“大地方”。
礦上與街上的男孩子會打架,然后,街上的就會說幾句狠話:“不要讓老子在街上看到你……”礦上的也會說,“以后不要走到老子這條路上……”吵歸吵,打歸打,過幾天又是好兄弟。街上的后生們也有很多到礦上當了工人,和那些侉侉們一起下井,礦上的子弟也有娶了街上的閨女,成了一家人。街上的和礦上的,相安無事,把酒言歡,都把這個地方當成了自己的家。
人民舞臺和職工俱樂部
軒崗街上也有娛樂的地方,雖然村電影院經(jīng)營幾年之后關了,但戲院一直都在,修在東街上,叫做人民舞臺,敞亮的大戲臺,底下是水泥砌成的座位。每年,到七月十三古廟會的時候,戲臺下面會坐滿了人,臺上咿呀咿呀地唱著北路梆子或者晉劇,也曾有王愛愛等名角來演出獻唱,初秋的夜色已經(jīng)是涼意森森,但戲臺上王侯將相才子佳人卻把生活演繹得鑼鼓喧天,活色生香。
職工俱樂部是礦上的,電影院剛興起的時候,四礦一處都有自己的俱樂部,主要用來放電影,可能還有其他功能,但我們感興趣的只有這個了。規(guī)模最大的是局機關的那個俱樂部,可以容納幾千人左右吧,有什么新片子,也一定是這里先放映,所以爆滿的時候多。俱樂部正好在學校邊上,那些新貼出來的海報就成了我們最主要的文藝生活,迫不及待地等著更新??墒菦]幾天,那些海報上的明星就會被添了胡子加了眼鏡,甚至直接被撕掉。俱樂部也會有礦上組織的文藝演出。礦上的文工團,也是一個有編制的組織,自編自導自演一些關于礦工生活的節(jié)目,很受大家歡迎。
礦上還有燈光球場,就在礦務局機關辦公樓的后面,每年的七月十三,會組織籃球賽和撓羊賽,燈火通明,吶喊聲歡呼聲不時傳出來,羨慕死我們一群擠不進去的小伙伴,只能在平時每次經(jīng)過的時候腦補一下當時的盛況。
礦務局的文化生活非常豐富,有自辦的《軒崗礦工報》,還開通了閉路電視,村里人也能跟著看,礦務局的有線電視臺,有自采自編的新聞和文藝節(jié)目,畫質(zhì)清晰,制作精美,水平可以與原平臺媲美。老干部活動中心的門口,總是能看見幾個慈眉善目的老人,那里是他們修身養(yǎng)性頤養(yǎng)天年的好地方。不能不說的,是礦務局的舞廳,那時候流行交誼舞,快三快四,慢三慢四,音樂一響,愛跳舞的人就坐不住了,救護隊的舞廳,常常擠滿了人,雖然我認識的人不多,還是常常被邀請進入舞池,滿足了我作為一個小女孩的虛榮心?,F(xiàn)在,好像這樣的舞廳不見了,街頭各種廣場舞盛行,但軒崗人還是保留了交誼舞的傳統(tǒng),局醫(yī)院門口和吉祥花園的廣場上,仍然有交誼舞的舞臺,一曲曲流行歌聽起來情意綿綿,人們陶醉其中,自得其樂。
七月十三古廟會,會有各地的馬戲團、歌舞團趕來,記得最清楚的是舞蛇表演,蛇有拳頭那么粗,有兩米長,盤桓在舞蛇者的身體上,還會吐出紅色的信子。因為舞蛇者就在一個小伙伴家住,我們得以在表演間隙去摸摸蛇的身體,又害怕又好奇的感覺,現(xiàn)在還記得。就像西方的狂歡節(jié)一樣,七月十三也是所有軒崗人的節(jié)日,不管是街上的、礦上的還是附近村里的,都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邀朋喚友,小酌大醉,都是不能錯過的,古老的廟會承載的物資交流的任務已經(jīng)一再萎縮,但那份鄉(xiāng)愁,召喚著每一個軒崗人踏上回家的路,在街頭的人海中擠一擠,在戲臺下站一站,回憶往昔,體會繁華與悲涼。
三棟樓和禮堂街
三棟樓是軒崗礦務局機關附近的家屬居住地,樓不止三棟,卻一直叫著這個名字,禮堂街就是這條街的名字,在礦務局辦公大樓后面,有點中南海的意思。辦公大樓經(jīng)過重修,很是闊氣,當時新修的草坪非常漂亮,我們坐在上面打撲克。有一個技校的男孩會用撲克牌算卦,據(jù)說很準。我也試了一卦,感覺他有點欲言又止,我又不敢問,了了結束,但沒想到的是,這個人居然會成為多年以后一件殺人案的兇手,有點吃驚命運這樣的布局,畢竟那人看上去斯文安靜,很安全。辦公大樓前邊有花圃,里面種植各種花草,大約以名貴的居多,有那時候罕見的玫瑰。辦公樓后面,是招待所,招待所對面,有一個公共浴室,是我們那時候洗澡的唯一選擇。那個看澡堂的女孩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卻總是冷冰冰的。
社中、礦中和技校
社中,是當時的軒崗公社辦的中學,后來改成軒崗鎮(zhèn)中學,曾經(jīng)是西山地區(qū)最好的初中,一個年級有四五個班,校園安靜、整潔,一排排平房前種著小花,蜜蜂來回采著蜜,寬闊的操場,操場邊的小樹,是我們親手種植的。負責打鈴搖鐘的校工,是物理老師的愛人,那根搖鐘的繩子就系在他家門旁的柱子上,每每快到下課,我就會去看那根繩子,盼著它被人拉動,繩子動了,跟著就會有悠揚的鐘聲響起,學生們沖出教室,我總是不記得這幾分鐘老師講了什么。
后來,同學中就多了一些礦上的子弟,他們穿著鮮亮的衣服,說著礦上通行的普通話,滿臉不屑地看著土里土氣的老師和同學,很少有認真學習的。我班上有一個女生,時髦漂亮,敢跟老師頂嘴,被我們認為是英雄一樣的人物。有一天中午,我們幾個女生都去她家玩,怎么吃的飯忘記了,每個人都涂了她的口紅,進教室前怎么也擦不干凈,被老師痛罵了一頓。還有一個和我同桌,是留級生,她借了他們班上第一名學生的數(shù)學作業(yè)本來,我倆就天天抄作業(yè),有一天老師表揚我解題思路清奇,把我弄了個一頭霧水。
以我那樣的學習狀況,自然沒能考上好學校,只能去讀礦中,就是礦務局的子弟學校,多是礦上的子弟。也有街上的孩子,附近村子里的孩子,入學分數(shù)低,學生還是不少,一個年級有兩個班,還有兩個補習班。還有校籃球隊,男隊女隊都有,幾個個子和我差不多高的女孩子,每天訓練后抱著球回到教室的樣子是我最羨慕的,有著青春的味道。
校門口賣貼畫的老太太,已經(jīng)是學校的一部分,那些張學友劉德華小虎隊的貼畫都是從她那里買的,她就靠這個小生意養(yǎng)活自己和兒子,兒子我們也認得,他卻不大愿意我們說起她。離開學校多年以后,還專門回去買過她的貼畫,似乎是比別處的更新潮更精美。
那時候每到晚上吃飯時間經(jīng)常停電,而我們的飯都是從家里帶來在學校的大蒸箱里加熱,有人就會趁亂拿走別人的飯盒,丟了飯盒的,多是女生,只能自認倒霉,也并不能怎么樣。
學校對面是一條馬路,馬路過去就是河槽,再過去就是山。站在教室門口,隔著欄桿,能看見山坡上用石頭拼成的圖案或者是字,不知道是什么人拼的?;顒诱n的時候,我們也會去爬山,山并不高,四十分鐘時間足夠爬上去再返回來。在山頂上吼一吼,是郁悶的青春期最開心的事情。學校背后,是成片的家屬區(qū),再往后,就是一條鐵路。鐵軌安靜地向遠方延伸,我們常沿著鐵軌散步,腳踏在枕木上,聲音在寂靜的山谷里回響,會讓人莫名地憂傷起來。
技校就在礦中的隔壁,兩個學校共用一棟學生宿舍樓。當然中間是被隔斷的。但我們樓下就是技校的男生宿舍。有一次維修暖氣管道,垂直于房間的暖氣管附近被鑿出很大一個洞來。不記得是誰家先惹的事了,樓下扔著磚頭來砸我們的玻璃,燒著硫磺來熏我們,我們則給他們灌水,雙方交戰(zhàn)數(shù)日,后來經(jīng)談判才停戰(zhàn),還有幾個成了好朋友。技校食堂里有烤餅,玉米面做的,很好吃。但食堂里男生實在太多,只去買過一次。
上技校,是很多男生的選擇,技校分數(shù)不高,大部分人都能考上。但對女孩子來說,分數(shù)卻高到和中專一樣,所以考上的人很少。再加上專業(yè)設置的原因,男女生比例失調(diào),一群光頭學生常常被取笑,現(xiàn)在,他們會是什么樣的呢?是拿著保溫杯?還是照樣一臉痞氣?
拉煤車和北同蒲
礦上產(chǎn)出來的煤,有走公路的,也有走鐵路的。公路,主要是大運公路,拉煤車都裝得滿滿當當,把公路壓出一個個坑來。車多了,就會堵車,有時候會堵一天半天,讓人心焦不已。買輛大車拉煤,曾經(jīng)是這一帶很多人的謀生手段,所謂靠山吃山,很多同學成為了長途車司機,奔跑在去往遠方的路上。
北同蒲是晉煤外運的主要通道,那些閃著黑色光芒的石頭,就這樣離開軒崗,去另一片土地上燃燒,燃成灰,成為泥土。
軒崗也曾經(jīng)是北同蒲上的重要站點,火車增速以后,很多客車就不停了,軒崗幾乎隱沒在列車時刻表里了。在忻州上學的那幾年,常常坐火車。站臺上總是人很多,傷感的歌曲撩動離別的愁緒,就像影視劇中的情節(jié),會讓人感覺不那么真實。有很多年沒有去過這個火車站了。
班車和礦工號
六畝地、黃家堡、工程處、劉家梁、焦家寨,距離較遠,中間就有班車來完成傳輸運達的任務。從早班到夜班,班車總是準點出現(xiàn),方便工人和家屬出行。高中時候,中午放學,騎車回家的路上,會經(jīng)過一個班車站臺,會有一個很帥很高的技校男生,在那里等車,有著小虎隊一樣清純的氣質(zhì),每次經(jīng)過的時候會偷偷看一眼,雖然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很多同學都是坐班車,宿舍里,她們會刻意地聊起在班車上的奇遇或者什么,我假裝不在意地聽著,好像她們和我的距離被班車隔遠了。
現(xiàn)在,這樣的班車已經(jīng)退出了熙熙攘攘的大街,街上也不再擁擠了。隨著棚戶區(qū)改造工程的勝利實施,建在原平城邊的吉祥花園成了人們新的聚集地,礦上那些隨便搭建的低矮的棚戶房都成了空房,大家都住進了新樓房,現(xiàn)代化的小區(qū)圓了幾代人的新房夢。鐵路方面專門開設了礦工號,運行在原平與軒崗之間,運送工人上班下班。每天五點半,人們就從吉祥花園出發(fā),去坐火車。天冷,人們卻是熟稔的,綠皮車里簡陋的坐席也顯得沒有那么冷了。除了棚戶區(qū)的拆遷戶以外,還有好多礦上的人都在原平安了新家,他們成了以周為時間單位的候鳥,一到周末,人們就都去了原平,軒崗街上的年輕人也都要去原平甚至更遠的地方,軒崗的街頭開始冷清起來。煤炭行情好的時候,會有很多外地人來這里,但他們終究要離去,軒崗的煤也終有一天會枯竭,那時候,這個世界還能記得住軒崗這個名字嗎?
東寺灣和東泉寺
軒崗有泉,水源源不絕,叫龍泉,因為在村東頭,就叫東泉,水匯成一個小河灣,灣上曾經(jīng)建有寺院,因此叫東寺灣,泉水流出河灣就進入軒崗河槽,一起流進陽武河了。小時候,東寺灣的泉眼很大,能看見水從里面噴涌出來,水也干凈,媽媽們常在河邊洗衣服,岸邊隨著山體砌的臺階很高,掛滿了花花綠綠的床單與衣服,媽媽們的笑聲,孩子們的吵鬧聲,還有草叢里昆蟲的叫聲,整個小河灣就像開了一臺音樂會,流淌著歡快的音符。家里有一張照片,是哥哥小時候照的,七八個小男孩手挽手站在東寺灣的河水里,露出健壯的臂膀和放肆的笑容,隔著歲月,透過發(fā)黃的黑白照片,依然可以感受到那時候的快樂。
灣旁有池塘,池塘里有魚,有人會“炸魚”,小伙伴們跑去看熱鬧,好像是用雷管炸出來好多魚,大人們忙亂著收拾大魚,我們就用罐頭瓶撿小魚,我撿到的是灰不溜秋的土魚,中指粗細,瓶子里養(yǎng)了幾天就死了。池塘被大樹圍著,遮天蔽日,陰涼得很。后來,東泉的水就小了,池塘也漸漸干涸,直到完全消失,上面整修成了一個小公園,有假山、水池,池中各色錦鯉游來游去,有健身器材、籃球場和小廣場。街上有個俗人,渾名二銀珠,人到中年生了一場病,之后大徹大悟皈依佛門,在東寺灣旁的山上重建了東泉寺,香火旺盛。一尊大佛,樂呵呵地在那里坐著,腳下公園里的人們怡情養(yǎng)性,侍弄花草,鍛煉身體,倒也兩不生厭。
軒崗地形受山勢影響,成東北西南走向,又有一個很明顯的坡度,所以大部分軒崗人不常用東南西北,而慣于說上下左右。在軒崗,說逛街的人不多,有人會說“上街”,也有人會說“下街”,說上街的是住在街上的原住民,一般住在坡下,說下街的是礦上的外來戶,住在后口或者其他幾個礦區(qū)。逛的是同一條街,寬不過十幾米,長也不過二里。從石灘走到橋頭,早些年依次有供銷社、食品公司、富民商場、大樓、二門市、早晚門市、知青商店,還間雜著各種小門市,街上也是排得滿滿的,五六家賣肉的一字排開,賣菜的沿街而立,好不熱鬧。誰家的買賣秤上公道,誰家的豬頭肉干凈,誰家的菜總是貴,人們都已了然于心。靠近橋頭的地方,曾經(jīng)有姓湯的老爺子賣新疆莫合煙,也賣杏肉,兩毛錢一小包,是那時候很奢侈的享受。軒崗街上的各式百貨,款式新潮,敢與太原媲美,把人們打扮得時尚優(yōu)雅,氣質(zhì)脫俗?,F(xiàn)在的街頭,雖然人少了一些,但那種大街市的感覺還在,不變的格局、熟悉的招牌、親切的方言,還有那些叫得上我名字的鄉(xiāng)親們,會讓我瞬間年輕三十歲,我永遠是他們口中的“三閨女”,愿意就這樣被他們寵溺著,不要老去。
軒崗的方言里沒有翹舌音,“天(千)陰得黑鐵(切)片呀似”是最典型的軒崗話,也屢屢被拿來打趣我們軒崗人。軒崗人呢,也不惱,大度地笑笑。幾個人一起吃飯,結賬的也多數(shù)是軒崗人,天生豪爽大氣,所以,也干得成大事業(yè)。天南海北,到處有軒崗人的足跡。這些年,軒崗村的集體經(jīng)濟發(fā)展得很好,村委會組織村民們出門學習,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們也開了眼,見了大,坐了飛機看了大海。正在進行的小城鎮(zhèn)建設中,軒崗的未來已經(jīng)繪制出了美好的藍圖。
年初,幾個發(fā)小建了一個微信群,群主把群名叫做“轎頂山下”,居然讓我的心猛地一動,這是一個軒崗人才懂得的密碼啊,卻原來,不管走多遠,我們都還是那一群在山下嬉戲的小孩?!膬?nèi)圖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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