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落在鄂托克前旗草原上的千年故城——敖勒召其故城
敖勒召其故城又名巴格陶利故城,一千多年前這里是唐代六胡州的“塞州城”①?,F在這里是一座生機勃勃的現代化城鎮(zhèn)——敖勒召其鎮(zhèn),是鄂托克前旗的旗府所在地。1980年國務院批準分設鄂托克前旗,旗府選擇在什么地方,是鄂托克前旗各族各界人民關心的一件大事。在當時伊盟盟委的領導下,經過認真考察討論,擬定了吉拉蘇木所在地阿日勒廟、三段地工委所在地和敖勒召其大隊三個選址意見,最終大家一致認為城址選在敖勒召其故城邊的敖勒召其大隊,這是巧合,也是呼應,亦是傳承,這里從古到今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最為頻繁的交匯地,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
雖然敖勒召其鎮(zhèn)建鎮(zhèn)才短短的40年,但在此建城歷史已經拉長了1300多年。唐朝初年(679年),為安置歸附的突厥部眾,在今鄂托克前旗自西向東一帶設置了魯、麗、含、塞、依、契六個州,時人謂之六胡州,而敖勒召其故城就是六個州之一。679年—707年六胡州建置幾經變革:長安四年(704年),將六胡州并為匡、長二州;神龍三年(707年),置蘭池都督府,將六胡州更為六縣,仍屬蘭池都督府①。據歷史地理學家、北京大學教授王北辰考證,敖勒召其故城就是曾經的蘭池都督府治所,依《元和郡縣圖志》卷四《關內道四·新宥州》得知“在鹽州白池縣北八十里”,正是位于北大池故城的北方,恰合于蘭池都督府位于白池縣北八十里的記載,且從大的范圍看,敖勒召其故城位于諸故城之間,位置適中,更合于蘭池都督府的地位②。開元九年(721年),六胡州人以康待賓為首起兵作亂,唐軍平亂之后于開元十年(722年)將六縣撤掉,保留魯、麗、契、塞四州;開元十一年(723年),強制遷移六胡州5萬余口殘胡于許(州治今許昌)、汝(治今沁陽)、鄧(治今鄧縣)、仙(治今葉縣西南)、豫(治今汝南)等州;開元十八年(730年),恢復匡州、長州的建置;開元二十六年(738年),將江淮各州放逐的胡人遷回,安置在原蘭池州一帶,廢匡州、長州,以“寬宥”為名,改置宥州①,下轄延恩縣、歸仁縣、懷德縣,其中延恩縣為宥州治所③。而王北辰教授又推定宥州治所是原蘭池都督府的治所即敖勒召其故城②。從《新唐書》:“延恩,開元二十六年以廢匡州置,后隨州遷移”中,又可以看出延恩縣是建立在原匡州城,通過歷史文獻記載和專家學者的考證也說明匡州城是建立在敖勒召其故城。至此,敖勒召其故城有了4個建置:六胡州“塞州城”、匡州城、蘭池都督府治所和宥州治所。
當時居住在敖勒召其故城的突厥降戶主要為昭武九姓的粟特人④,也稱之為胡人,因其所處的特殊地理位置,這里不僅是唐王朝控制北方的前沿陣地,而且在維系、溝通中原與北方游牧民族關系史上一直都發(fā)揮著重要作用。近年來,隨著在絲綢之路沿線洛陽、固原、鹽池等地大量突厥人墓葬的發(fā)掘,粟特人的文化影響和歷史作用引起了廣泛關注:1981年4月洛陽南郊發(fā)現的唐代六胡州大首領安菩夫婦墓,墓中出土的勒銘存記的墓志、胡風漢俗的三彩俑、多元共存的宗教文物等無不是精美絕倫,棺壁上刻有十二生肖的刻紋,墓碑上方刻有鳥獸紋,中上部刻有龍紋,可見其喪葬習俗已融進了中原風俗;1982年至1987年寧夏固原出土了粟特人史氏家族墓葬群,每座墓葬之間距離數百米不等,從西至東依次為史索巖墓、史鐵棒墓、史河耽墓、史道洛墓、史射勿墓、史道德墓,墓葬出土文物上百件,帶有濃郁的異域風格,其中羅馬金幣和波斯薩珊銀幣最為耀眼,其墓葬風格充分表現出東西方文化交流的特點。1985年在距敖勒召其故城30公里的巴郎廟古城(六胡州麗州治城)東南方向窨子梁唐墓出土了國寶級文物胡旋舞墓門,墓門單扇高89厘米,寬43厘米,厚5厘米,上下有圓柱形門樞,左門扇上雕刻一女子,右門扇雕刻一男子,兩人頭戴圓帽,身著圓領窄袖緊身長袍,腳穿長筒軟靴,揚臂揮帛,翩翩起舞,它不僅反映了唐代石雕工匠高超的雕刻技藝,也反映出中國古代各民族的文化交流融合。
長期的雜居生活給中原王朝帶來了“胡風”十足的新鮮血液。首先在服飾方面,唐朝的服飾與宋、明朝的服飾有著相當大的差異,這是由于唐朝開放和包容,服飾受到粟特人的影響,《新唐書·車服志》中記載“宮人從駕,皆胡帽乘馬,海內效之”,此句便反映了當時唐朝人已經完完全全的接受了胡服,在宮廷中的人們騎馬胡化,還偏愛胡帽,所以民間的人們也跟從效仿。而且不止是在一段時間,整個唐朝都有胡化的熱潮。在劉肅的《新語》中對唐朝貞觀初年長安漢人的描繪有這么一句話,“胡著漢帽,漢著胡帽”,可見唐朝時代對粟特人帶來的胡文化一直都有著極大的追捧。其次可見藝術方面,著名詩人王健的《涼州行》中“城頭山雞鳴角角,洛陽家家學胡樂”,此句便可看出,當時唐朝人對粟特人音樂的追捧,而且在唐朝的《十部樂》中還詳細記載了兩部粟特人的外來胡樂,那便是《康國樂》和《安國樂》。除此外,白居易描繪女子的經典名句“猶抱琵琶半遮面“中的琵琶也是來自粟特人的樂器。還有便是舞蹈,唐朝李端的《胡騰兒》詩中有如下幾句話:“胡騰身是涼州兒,肌膚如玉鼻如錐。桐布輕衫前后卷,葡萄長帶一邊垂?!薄皳P眉動目踏花氈,紅汗交流珠帽偏?!薄碍h(huán)行急蹴皆應節(jié),反手叉腰如卻月?!贝嗽娋实拿枥L了當時唐朝盛極一時的胡騰舞動作,在那時胡騰舞甚至被引入宮中,成為宮廷舞蹈。再就是跨族通婚方面,唐朝對胡文化和漢文化都是兼容的態(tài)度,在初期粟特人以家庭為單位進入唐朝,但此時的婚姻還多為內部通婚,隨著粟特人與唐朝的交流發(fā)展,粟特人逐漸與漢族開始了通婚,更進一步從精神文化上與漢文化融合。還有在物質交流方面,如《涼州詞》中“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這里也體現了粟特人帶來的葡萄酒在唐的非凡地位⑤??傊衼喖拔鞣降奈锂a和文化風俗影響了唐人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粟特人與漢族人的雙向互動,促進了中西文化交流,也有力地促進了民族融合,為中華文化的傳承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同時也見證了中原文化與絲綢之路沿線國家的文明互鑒。
粟特人以擅長經商聞名于世,他們的到來給中華文明注入了新的活力,也把中華文化傳播向世界。據文獻記載,漢代張騫出使西域后,粟特地區(qū)同中原就開始有官方的往來,唐朝以后,中原與中亞等地文明交流互鑒的序幕正式拉開,粟特人不僅是絲綢之路上貿易擔當者,也是中外文化交流的見證者。從敖勒召其故城內發(fā)現的乳丁紋陶片、黑釉陶片、碎鐵塊、繩紋磚和“開元通寶”等古錢幣來看,當時生活在這里的粟特人已經將開元通寶運用到生活當中,并通過經商貿易活動,將開元通寶帶到絲綢之路沿線各個國家。開元通寶是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所鑄,今天烏茲別克斯坦撒馬爾罕和布哈拉的昭武九姓中的康國和安國,就是直接用開元通寶錢幣當做母錢,翻砂仿鑄的,開元通寶錢幣在絲綢之路沿線曾經被作為通用貨幣大量流通使用,而且還作為標準貨幣被大量仿鑄的事實,說明開元通寶已經成為整個東方貨幣文化體系內各國鑄錢的標準,其影響早已超越了國界,屬于東西方文化交流的一部分,在絲綢之路沿線已經具有了國際貨幣的屬性,發(fā)揮了國際貨幣的職能。
千年故城,因悠久的歷史蘊藏深厚的底蘊,因獨特的文化展示豐富的內涵。如今,雖然敖勒召其故城在城鎮(zhèn)規(guī)劃區(qū)內,但是因保護力度不夠,這座故城只剩下夯土城墻,殘垣東西長396米,南北寬420米,北墻西段與西墻北段難覓其蹤,被白刺灌叢沙堆、流動沙丘掩埋,沙丘高者達7~8米。北墻坍寬8米左右,高出附近地面約4.5米。東墻尚存有后期墻基,東北角墩高約3~4米,依稀可辨。為了不讓千年故城消失在歷史長河中,近年來,政協委員多次呼吁,旗有關部門加大了落實文物保護的責任,將故城保護工作列入重要議事日程,保護傳承鄂托克前旗大地上這些彌足珍貴的文化遺產,正在成為人們的自覺行動。
屹立千年的故城見證了鄂托克前旗的悠久歷史,我們也期望著鄂托克前旗走向更加輝煌的未來!歷史的塵土可以埋沒故城,可以讓繁華不在,但千年前多元文明的交流互鑒和各民族交往交融的歷史文化沉淀,必將點燃我們內心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為共圓偉大中國夢砥礪奮進。(高榮堂)
參考文獻:
①王乃昂、何彤慧、黃銀洲、馮文勇、程弘毅:《六胡州古城址的發(fā)現及其環(huán)境意義》
②王北辰:《唐代河曲的“六胡州”》
③黃銀洲、何彤慧:《再論唐六胡州城址的歸屬問題》
④陳海濤:《唐代粟特人聚落六胡州的性質及始末》
⑤榮新江、羅豐:《粟特人在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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