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襄的辭不赴命與沙元炳的“謁告歸養(yǎng)”

冒襄像

明清鼎革之際,冒襄的至友錢謙益降清,被授禮部右侍郎,至交龔鼎孳做了新朝的禮部尚書,與他并稱“明末四公子”的侯方域終于也不耐寂寞,打點書簏,去參加清朝的科舉考試。而冒襄這位“兩中副車”,僅僅委任為臺州司李,且一天都未到任的書生,卻“ 抱君親之至痛,悼正氣之淪亡”,不事清朝,以至晚景寂寞,鬻字乞米,賣掉部分祖屋,攜子奉母,移遷至北巷的冒氏宗祠。

盡管他毫無報效新朝之意,甚至還暗藏恢復(fù)之心,但滿清政權(quán)還是想籠絡(luò)他的??滴跏?,“ 詔征山林隱逸,有司以薦,辭不赴?!?冒鶴亭《冒巢民先生年譜》)。為此,龔鼎孳曾多次致函相邀,地方官員也曾多次推薦,但冒襄始終表示拒絕,理由是“親老”。冒襄的托辭可算是無懈可擊的,封建王朝不是聲稱“以孝治天下”嗎,我現(xiàn)在需要“盡孝道”,你們還能逼著我怎么樣呢?

這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康熙十八年,朝廷“征應(yīng)博學(xué)鴻詞科”,明史館總裁、左都御史徐元文又頻頻致函,冒襄這回又以“足疾”辭不赴,使得一片熱心的徐元文“嘆息者久之”(《同人集》)。

康熙二十二年,“省郡聘修通志”,官府當(dāng)然又想起了這位飽覽詩書、博古通今的人才,冒襄又“以老病力辭當(dāng)事”。 (《年譜》)

寧可家中四世百口系于他一身,生計難以維持,寧可忍痛賣掉祖業(yè),遷居于陋巷宗祠,就是不肯失去氣節(jié),冒襄不愧是一位“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

沙元炳(1864-1926)字健庵,生于如皋一個書香仕宦之家。光緒二十年(1894年)中進士,越四年升翰林院編修。詩人。近代如皋地方第一名賢。熱心地方公益事業(yè)如水利、慈善等,協(xié)助創(chuàng)辦如皋公立醫(yī)院。興辦實業(yè),如廣豐制腿公司、廣豐榨油公司、廣豐德中藥號等。創(chuàng)辦如皋多所學(xué)校,如如皋公立高等小學(xué)堂,如皋公立簡易師范學(xué)堂,中學(xué)堂、乙種商業(yè)學(xué)校等。主纂《如皋縣志》。有《志頤堂詩文集》18卷存世,其中有詩800余首。

再說 沙元炳。沙元炳先生是晚清民國時期的一位品格高潔、特立獨行的讀書人。十年寒窗,終于蟾宮折桂,進入了翰林院。按照俗儒的思維,有了如此的開頭,他應(yīng)當(dāng)在宦途繼續(xù)奮進。然而他卻毅然離開了“近水樓臺先得月”的翰林院,返鄉(xiāng)搞他的教育和實業(yè)。這段歷史,有人稱之為“辭職”,如周思璋先生就寫有文章《沙元炳為何兩次辭職》。但因為沙的學(xué)生項本源稱之為“謁告歸養(yǎng)”,謁告者,請假也,歸養(yǎng)者,返鄉(xiāng)奉養(yǎng)父母也,這就難免有人把這比附為當(dāng)今的“停薪留職”之舉,似乎沙先生還有重登朝堂之意,這就是一個極大的誤會了。我們認為,“謁告歸養(yǎng)”這四個字有可能是出于沙先生之口,但這其實不過是沙先生辭職的一種托辭而已。沙元炳固然是一位孝子,但他家富甲一方,根本不需要讓他親自來操勞侍奉之瑣事,何況封建社會還有“忠孝不能兩全”之說。封建時代把家屬留在家鄉(xiāng),自己在朝廷供職的官員并不在少數(shù)。唐代大詩人李白在翰林院時,家屬不也是留在安陸嗎?

分析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離不開當(dāng)時的社會背景。應(yīng)該說,真正促使沙元炳下決心棄官還鄉(xiāng)的動因是“戊戌政變”。我們知道,沙元炳在禮部會試時,其座師為光緒之師翁同龢,1898年6月作為帝黨首領(lǐng)的翁同龢因贊助維新而被攆出京城,9月慈禧發(fā)動戊戌政變,頑固派對變法維新人士進行了血腥鎮(zhèn)壓,這一切使沙元炳深諳清廷的政治窳敗,促使他絕意于仕途,這是沙先生離開朝廷的外在原因。

從另一方面說,沙元炳在如皋光復(fù)后擔(dān)任民政長,后又被選為江蘇省議會議長,但他都沒有那種戀棧之情,他的心仍然放在辦好實業(yè)、改善民生和發(fā)展教育、啟迪民智上。曾經(jīng)在民國時期擔(dān)任教育部次長的著名教育家吳俊升先生說:“以(沙)先生之掇巍科,入詞林,宜可有為于一國。以先生之膺省選,主議席,宜可有為于一省。而皆恝然置之,浩然賦歸。歸而施惠于一鄉(xiāng)?!?“恝然置之”者,無動于衷,置之不理之謂也。鄙薄利祿,不慕富貴,這種仕宦觀是沙先生一次次辭官的內(nèi)在原因。

列寧說過:“馬克思主義的活的靈魂:具體地分析具體的情況。”我們研究歷史人物,不能僅根據(jù)他自己說過什么,而是要“聽其言而觀其行”,如果我們從“觀其行”的角度去考察,冒襄聲稱的“親老”、“足疾” “老病”,不過是他拒絕與滿清統(tǒng)治者合作的托辭;同樣沙元炳的“雙親年高,無人奉養(yǎng)”, “謁告歸養(yǎng)”等等,也并不是他的由衷之言。

有人可能要問,為何冒、沙這等光明磊落的人物,也要尋找一些言不由衷的托辭,來掩飾他們自己的真正意圖?這就要從封建制度本身去尋找原因,要知道在封建時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掌控著每一個人的生殺予奪大權(quán),他不讓你做官你偏想做官,難;他要你做官你不想做官,更難。誰都知道,拒絕與當(dāng)權(quán)的統(tǒng)治者合作,會給自己帶來些什么。明太祖朱元璋時,有官員說了兩句公正話就遭到處罰,他不想再過這種“伴君如伴虎”的日子,但又不敢貿(mào)然“走人”,只得裝瘋賣傻,在朱元璋派的密探前,撲向一堆“狗屎” (他預(yù)先用糖做好的冒牌貨),抓起來大口咀嚼。朱元璋這才相信他“真是瘋了”,放了他一條生路。這一真人真事的故事,后來還被導(dǎo)演移植到新編歷史劇中,嫁接到劇中人劉羅鍋身上。因此,古代官吏的辭職,一般都是采取溫和的做法,用當(dāng)時的術(shù)語說,叫稟請“乞休”或“致仕”。而不肯出山的高人,也往往是委婉陳情,如李密寫下《陳情表》,這就是冒、沙使用托辭的原因。

作首簡介:黃天銓:江蘇省如皋高等師范學(xué)校教授,如皋冒辟疆文化研究會顧問,《如皋文史》編輯。

本文編輯:周建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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